晨读张秀英：儿子在拔草

儿子手里举着刚拔起的稗草，挺挺胸，扬扬头，像个小斗士。

天空没有一丝云彩，烈日炙烤着大地和万物，我的儿子两颊通红，他在稻田里拔草，前胸的衣服贴着前胸，后背的衣服粘住后背，全身没有一处干布。小峰啊，回来歇会再拔呀。他的外婆隔了田岸，扯着喉咙喊。

儿子不声不响，他正撅着屁股，弯着腰，埋着头，在对付一棵大稗草。大稗草扎根深，拔起需要大力气的，儿子力气还不够，只好先用手一点一点挖空稗草根部的泥，然后两只手抓紧整棵稗草，拉一拉、松一松，再拉一拉，再松一松，来回拉放好几下后，终于，稗草连根拔起，人却一个趔趄，差点一屁股坐到稻田里。

外婆，好了。儿子抱着拔起的稗草，边回应外婆边朝田岸走。他的外婆、我的母亲，看着一身湿漉，满脸分不清泥水汗水的小男子汉，嘴唇翕动着，好一会才发出声音:走慢些，快，随我吃中饭去！

这是1999年盛夏里的一天。那段时期，我特别地忙，几乎天天要加班，难得有准时下班的日子，我家的稻田里，快要稗草成群了。

拔稗草，是稻秧返青后就要着手的事情，田里的稻秧齐膝高了，而跟着稻秧一起长的，还有稗草。稗草是巴不得你没时间的，它只管与稻秧抢肥料抢光照，再不拔，转眼就会抽穗孕育草籽，草籽落田里，就不是这一季减产的事了，要影响到明年甚至后面几年的水稻生长。

妈妈，我暑假作业做完了，我也来拔稗草。那日，我下班后刚到田头，儿子也来了，我一愣:谁家小孩做农活？何况你又不识稗草。儿子一脸认真:不识，所以才等妈妈下了班我才来的，妈妈教，我认真学，我拔掉一棵，妈妈就少拔一棵。我一阵欣喜，儿子长大了，想着帮我分担了。

我向儿子说了稗草与稻秧的区别，儿子听得很认真，像在听学校里老师的讲课。我示范着拔起一棵稗草后，儿子接在手里，从上到下看了一遍，再低头弯腰，轻轻拨动田里的稻秧，看看稗草，看看稻秧，来回看了好几遍，说:妈妈，知道了，稗草的叶子是光的，稻秧的叶子边上长着倒刺，而且是毛的；稗草颜色比稻秧深，还有这里，儿子指着一棵稗草的叶茎分蘖处:这里没毛的就是稗草，对吗？

当然对，我的儿子，想学的东西一学就会。不过，我告诉儿子:过两天，妈妈不加班时我们再一起拔。

第二天我上班走后，儿子一个人回了乡下。我知道儿子拔草的事，是母亲的深夜来电，母亲是候着我下班时间的，母亲说:大热天，你哪能舍得叫小峰来拔草，要劳伤的呀。我忙转身去儿子房里，难怪今天儿子早睡了，原来……

总算又挨到准时下班，照例直奔稻田，稻田里，以儿子弯腰拔草的地方为界，大块田里的稻秧一样高、一般齐、一个色，碧绿清亮，还有一小片稻田却明显凌乱，稗草高出稻秧几厘米，秆粗叶长，招人厌恨。

妈妈，儿子喊我，手里举着刚拔起的稗草，挺挺胸，扬扬头，像个小斗士。